浅谈马克思与黑格尔的隐秘联系

2012年，诺曼莱文的新书《马克思对话黑格尔》提出了一个尖锐的观点，那就是，马克思对黑格尔存在误读。这在某种程度上暗合了一种对马克思研究的新思潮。从很久以来，马克思学界在研究马克思时倾向于把马克思孤立起来，注意研究马克思的文本，却极大忽视了马克思对于古典哲学的继承关系。这并不是说，不承认马克思对于康德，尤其是黑格尔哲学的继承和发扬。事实上，对于后者，学界公认，马克思借鉴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并且剔除掉了其学说的唯心部分，并最终形成了唯物辩证法。但是，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学者都只是采用了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从马克思本人所主张的颠倒论出发，依据马克思的文本进行阐释。这种做法能够明白这个事实本身，却忽略了为什么或者怎样这样的问题:马克思为什么要颠倒?马克思怎样颠倒?要做这样的深层次思考，有必要摆脱传统的做法，即，仅仅局限在马克思文本本身，而是要在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去进行探索。

一、马克思和基督教思想

一个也许被很多马克思研究者所忽视的事实是，马克思曾经饭依过基督教。事实证明，马克思的宗教信仰，如很多基督教徒一样，只是出于父母为他做的选择，和本人的倾向性没有必然的关系。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马克思确实对于《圣经》以及基督教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这首先与他的种族和家庭有关。马克思是犹太人，对于对犹太一基督教没有了解的人，很容易忽视掉这个事实。事实是，犹太民族可以说是最懂《圣经》的民族。因为，在《旧约》中，犹太民族是被上帝选定的民族，而时至今日，犹太学校还以《旧约》作为自己民族历史的教科书。另外一方面，马克思的家庭，即使在犹太家庭中，也是非常具有宗教性的。马克思的祖父和伯父都是拉比，他祖母的父亲和祖父，也都是拉比。而且都是特利尔这座城市的拉比。拉比在犹太教中被认为是可以和上帝沟通的人，是非常受到尊敬的。如前所述，马克思接受洗礼，成为基督徒是父母的选择。因为他的父亲，亨利希马克思阪依了基督教。在此有两点需要澄清。第一点是亨利希马克思阪依基督本身并不见得是虔诚的，这一点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在当时，犹太教是受到压迫的宗教，所以很多犹太教徒转而在形式上接受基督教。这在当时并不少见，差不多同时代的大文豪海涅也是如此，从犹太教到基督教，但完全谈不上虔诚。另外一点是，犹太教转到基督教，对犹太教徒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因为，犹太教和基督教都是以《圣经》为基础的。不同的是，前者主要以《旧约》为基础，后者则是《旧约》和《新约》并重。

二、青年黑格尔学派时期的马克思

青年马克思走出特利尔诚，辗转于波恩和柏林之间求学，加人了青年黑格尔学派。这段经历对马克思的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青年黑格尔学派主要以对《圣经》和福音的批判为主。学派的主要骨干，特别是与马克思交往密切的鲍威尔，还有施特劳斯和费尔巴哈等，都对正统的基督教思想提出了质疑。代表性的著作有《复类福音作者批判》、《耶稣传》以及《基督教的本质》，等等。简单而言，青年黑格尔学派对耶稣，抱着非常怀疑的态度。在《新约》中有四个福音的章节，分别为《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以及《约翰福音》。所谓福音，指的是好消息，在《新约》中则特指对耶稣神迹的见证。四个福音，表明四个不同的对于耶稣神迹的见证。在这四个福音中，以《约翰福音》最早。因为在《圣经》中，约翰是替耶稣洗礼的人。某种程度上是耶稣的长辈和教会的领路人。但是，约翰说:有一位站在你们中间，是你们不认识的，就是那在我以后来的，我给他解鞋带也不配。因为，约翰本身就是被神差来作为见证的。因此可以说，《约翰福音》是整本《圣经》中对耶稣的见证最权威的部分。鲍威尔认为这部福音书的作者生活在自己所描写的时间的许多年以后，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部文学作品。

三、黑格尔思想作为基督教思想的投射

但是，如我们所知，马克思最终超越了青年黑格尔学派。这体现在他对黑格尔更为严厉的批评中。这些批评，集中体现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的第一句话很容易被绝大多数研究者忽视，那就是:就德国来说，对宗教的批判基本上已经结束;而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对于前半句可以理解为，青年黑格尔学派已经对宗教做出了大致的判断，这种判断是能成立的。在这里，宗教指的是一般意义上的宗教，并不作为特指的基督教。事实上，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提到的关于宗教的论断，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相反和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可以说是分别借鉴了费尔巴哈以及鲍威尔的说法，意指的是一般意义上的宗教。而对于后半句，则颇值得玩味。是什么批判以宗教批判为基础?很显然，马克思要批判的是黑格尔的法哲学。也就是说，马克思认为对于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必须建立在对一般宗教的批判的基础之上。在这里，可以认为，马克思把黑格尔的法哲学变成一种特殊意义上的宗教，或者说包含在一般意义上的宗教之内的特殊宗教。所以，对黑格尔的批判是在一般意义的宗教批判范围之内的。在马克思写作《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的时候，并没有和青年黑格尔学派分道扬镰的迹象，所以，这样的理解是可以成立的。那么，是一种什么样的特殊宗教呢?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有一段话有助于进一步思考:因此，有朝一日，德国会在还没有处于欧洲解放的水平以前就处于欧洲瓦解的水平。德国可以比作染上基督教病症而日渐衰弱的偶像祟拜者。所以，德国好比一个因为染上基督教病而虚弱的偶像祟拜者。而另一方面: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统、最丰富和最终的表述。所以，可以认为，马克思把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和基督教病做了一个类比。

那么，综上所述，把马克思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看成是对青年黑格尔学派基督教批判思潮下的对于基督教思想的进一步批判，这个看法是可以成立的。而事实上，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也的确充满了黑格尔意义上的哲学的痕迹，远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政治经济学著作。回到诺曼莱文的误读问题上，他认为马克思在某种程度上误读了黑格尔，这种误读主要体现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然而，当我们把视角放在基督教思想批判这个角度上，情况可能远非如此。关键是要找出两者之间潜在的联系，而把这种联系放在基督教思想上是恰当的。它不但符合当时的马克思思想发展状况，也符合当时的政治社会背景。不管在19世纪还是现在，宗教，尤其是基督教始终在德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是很多马克思研究者所忽视的。最后，恰如本文所展示的，基督教思想在德国古典哲学中事实上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谢林、康德以及黑格尔的著作中无不充满了基督教思想的影子。如果我们承认，马克思继承了古典哲学积极的部分，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忽视这点。